從十幾年前的「佳家福」、「母雞帶小鴨」,一路耕耘到這幾年的「大醫院小醫師」、「赴宴」、「45度C天空下」,以及最新力作「波麗士大人」,王小棣拍出無數動人的作品,另一方面,她更為戲劇圈發掘、「改造」了無數優秀的工作者。

  她雖然外表男性化,卻像媽媽一樣,感動了許多叛逆青年,讓他們叛逆外表下熱烈的靈魂浮現。

  「如果沒有小棣老師,蔡明亮可能是個孤單又貧窮的劇場導演,陳玉勳八成是出不了唱片的樂團吉他手,吳乙峰大概搞他的社運去了」知名編劇楊碧瑩曾這麼形容。

  在拍新戲「波麗士大人」的空檔,王小棣抽空接受訪問,我開門見山就問她:「為什麼大家這麼愛妳?為什麼妳能看出人的潛力?」王小棣露出一種靦腆的神情:「我們也會吵架,也常衝突的。但到後來,是一種互相支持的情誼,會互相支持彼此心裡想做的事。」剛開始,她也不知道哪些年輕人身上有潛力,但在很苦的拍戲過程中,她就是會看到某些年輕人的努力和熱情。

  譬如累到要趴下去時,還願意再重來,只因為他相信會更好;譬如入行較久的年輕演員,看起來跩跩的,但對戲的新演員NG幾十次,他就是不會不耐煩。

  說王小棣「見人所未見」,對她來說其實很簡單,就是「願意去看見別人的好,願意打從心裡珍惜」。圈內導演何其多,但擁有這樣特質的又有幾人?叛逆演員也因此軟化。

  比如藍正龍,第一次拍王小棣的「大醫院小醫師」簡直是折磨。「他真的很苦,被我一直要求,全場看著他,他二十幾歲的大男孩,也有自己的自尊心,可是他就是撐過來了」,王小棣說。

  拍戲的苦不只是沒日沒夜身體上的負荷,更有心理上的壓力,犯一個錯,全劇組都不能收工,「在這個壓力下,你能不能撐下去?如何在壓力下繼續堅持,在自尊心受損的情況下慢慢進步?這是年輕演員的考驗。」王小棣講著這些年輕人,愈講愈激動,愈講愈鼓舞,眼睛閃著光,就像炫耀自己的孩子一樣。

  為什麼王小棣對叛逆青年能多一些「看見」,多一些了解?因為,王小棣也曾是不折不扣的「叛逆青年」,也曾走過波折的青澀歲月。她的故事若是拍成戲劇,肯定精彩得沒話說。王小棣後來沒有走上「歪路」,其實是被一個老師影響一生。

  王小棣說自己智識開得很晚,壞得沒來由,就是「少根筋」。全家不抽煙不喝酒,她偏去偷一根菸,結果一抽昏倒在廁所裡。功課爛更不用說,初一期末考前王小棣和同學借筆記,認出A以後,王小棣問「這個呢?」同學用很恐怖的眼光看著她說,「這個是小寫的A…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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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王小棣邊說邊演,而這些好笑的糗事後來都成了溫馨的回憶。王小棣人生沒有變調,是因為她遇到一個好老師。原本她惹事太多要轉學,向來最兇的數學老師卻獨排眾議說:「王小棣上課睡覺,是因為聽一遍就懂了」。「我真的下巴掉下來,我到底哪裡聽懂了?」王小棣大笑,「但那之後我好奇了,我就聽聽她在講什麼」,王小棣開始乖乖上課。

  這是老師第一次「拉回」她,用很另類的方式。不過沒有持續多久,她又繼續惹事,且打定主意不參加聯考,要以打籃球為職業。老師氣得從此不和她講話,直到畢業前,老師打破沈默問她,真的不聯考?王小棣還沒回答,一抬頭,發現老師眼眶紅了,「妳可惜了」,老師說。老師的眼淚、和那句「妳可惜了」,慢慢在王小棣心裡發酵。

  有一天她突然想,一直打球,難道以後當個體育老師嗎?她並不想。就這樣,她退出籃球隊,開始拼命唸書,告別了「少一根筋」的青澀歲月。

  結果沒有人敢相信,居然考上大學,進了文化大學戲劇系,才有了今天的「導演王小棣」。

  王小棣的戲總是特別清新動人,不是靠什麼厲害的拍攝技術或百轉千折的劇情,而是對小人物的描寫與關懷,有一種真誠的情感在裡面。「人的很多事情都觸動我,一點點幽默、一點點掙扎、一點點努力,都會讓我很心動」,王小棣說,「我是比較社會主義的,特別關心比較基層的、比較少資源的。」

  不拍富商名流、夢幻偶像的故事,王小棣想拍攝、想留下的,是台灣市井小民、小老百姓的點點滴滴。「這是我們重要的財富,你的過程、你的生活,是有心得的,有細節分享的。沒有自己的故事,就等於你的阿公阿媽、家庭白活了一樣,沒有自己的光彩。你總希望,自己的國家、自己的土地,也有一些好的故事,來和全世界交換」,王小棣眼睛又閃著光。

  許多人看王小棣的戲,邊看邊掉淚,但看完之後,突然覺得振奮起來。生活的碰撞,心裡的坑疤,被一種正面的能量填平。王小棣是絕對的「正面思考者」,在氣氛陰鬱的現今台灣社會裡,她打定主意,要用戲劇為社會注入溫暖的活水。哭過、笑過、感動過、回味過,王小棣悄悄把「社會運動」烙印在觀眾心裡,埋下火種。王小棣相信,將會有更多人,為這塊土地帶動更多美好的、善意的循環。

■ 本文擷取自ELLE Nov.
■ 採訪撰文/官振萱
■ 攝影/顏涵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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