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部屋

曾經問過一個朋友，他會比較喜歡看故事概念很好，技術卻很爛的電影？還是技術層面優異成熟，故事卻很空洞的電影？朋友回答我是後者，因為只差一個劇本就成功了。

如果是幾年前，我可能也會這麼回答。但在看過諸如《降世神通》、《小時代》之類無病呻吟的作品，以及幾次參與的拍攝經驗之後，我會選擇前者。技術可以再進步，也可以花大錢請好的人力物力資源來拍。但是故事概念完全是看創作者的想法與觀點，是一部片最寶貴最能感動人的部分，再多錢也買不到。

馬來西亞導演楊俊漢的新作《怨鬼》，憑良心講並不好看。這部靈異鬼片雖然靠著爆音和突然出現的人影多少有嚇到人（我承認我嚇點很低），故事的野心也很大，想講個體在社會規範下的壓抑狀態，還有「人比鬼更邪惡」這件事。但整部片劇情上的處理常有不成熟的狀況，相當可惜。

劇情一開始，我們看到王柏傑飾演的男主角健誠，是個習慣帶著相機拍照（感覺在致敬《鬼影》）的房地產經紀。馬來西亞的治安似乎很差，路邊坐著會亂掐人的毒蟲，夜晚又有亂打人的不良少年。不管怎麼說，健誠遇到了開鋼琴班的美娟和艾文，並開始和美娟交往。這邊可以看到創作者很用力的在男女主角交往的橋段鋪梗，交代美娟之後會回來找健誠的事。可是總覺得話講太多、內容也太刻意要暗示，如果台詞少一些，或者乾脆讓男女主角對戲時自行發揮，或許這對手戲就不會顯得生硬不自然。

當健誠和美娟交往多時，決定求婚，美娟竟不幸發生車禍，送醫不治。痛失摯愛的健誠成天沈浸在哀傷，癡癡的等美娟的靈魂回來重聚。他找女友的同事艾文幫忙，試了碟仙，找了師傅，結果發現美娟似乎不在現場，但他們兩人都有被其他的鬼纏住。健誠身邊的是車禍當時和美娟同車的男子，和美娟來往甚密。而艾文身邊的則是一個恨意更強的靈體，逐漸影響到她的生活。

影片很多嚇人的橋段，都在健誠拜訪師傅之後出現。他莫名其妙開了天眼，開始看到生活周遭無所不在的鬼魂。看房子的時候是，回到家後也是。師傅說鬼經常待在至暗之所，果然燈光一閃鬼影就現形。此外男主角還找到拍到鬼的方法，只要把相機iso調到最高就好，非常實用。另一方面，艾文發現她身邊的惡靈就是之前不敵練琴壓力，在鋼琴班廁所拿塑膠袋蒙頭自殺的小女生。而這惡靈就是之前害美娟車禍的元兇，現在開始要艾文的命...

在此，我不得不爆雷一下。結局拋出的議題實在太大，不可等閒視之。

回溯中，美娟原來是陰陽人，身上兼有男女不同的性徵。車禍當天和她在一起的，是雙胞胎哥哥。事後哥哥在醫院昏迷不醒，美娟則是回天乏術。死亡的美娟仍苦惱自我的性別認同，所以不時以男性樣貌現形。這可算是創作者故弄玄虛的設定，先讓觀眾以為是男鬼，最後才發現是個性別認同混淆的鬼。但這點完全是天外飛來一筆，沒有任何暗示過。難道健誠和美娟之前在交往的時候，沒有發現任何端倪，美娟的秘密隱藏的很好，連同事都瞞過去？男主角得知真相之後，對這點會有任何表示？身為雙性人面對社會，勢必有很多掙扎和壓抑之處，這些僅以國家變更性別的文件以及車上的爭吵帶過，如果能多加著墨深入，或許能更加深刻？

此外，我也搞不懂除了美娟和塑膠袋蘿莉之外，其他的鬼是出來幹麻？海邊小屋的母子身負出來殺人的任務，情有可原。可是其他樓梯間、停車場的好兄弟姐妹，對於劇情並沒有必要關聯，只是讓創作者秀一下恐怖片技法而已。只要有爆音、詭異的明滅燈光、逐漸貼近的鬼臉這類鬼片常用的元素，就能讓男主角尖叫、其他觀眾也尖叫。說實在，嚇到幾次也不稀奇了。

而從片頭鋪梗到片尾的塑膠袋小蘿莉，三不五時就飄個塑膠袋給你看。恨意如此強烈，不僅害死了美娟，還對艾文使出七彩塑膠袋之術。可是被艾文拿下罩住的塑膠袋後，這小女孩就露出笑容，直接超渡了。原來要超渡一個怨靈，只要把她注入怨念的本體拿下來就好，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沒想到呢？創作者果然是強者，都給你講就好了。

「鬼的形體是人意志的延伸，電影裡的鬼是導演意志的延伸。」我很喜歡這句台詞，鬼會長怎樣，都是人去想像出來的。換言之，鬼的影響力還不及人的影響力。《怨鬼》不算是個成熟的恐怖片，可是在我心中它並非一無是處。創作者運用了小蘿莉練琴的煎熬、美娟的掙扎、艾文的良心不安以及健誠的放不下，共同講述一個受限於社會規範或道德教條，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、陷入絕境的命題。如果這故事可以更單純、更聚焦一點，或許出場人物不用那麼多，或許台詞可以更精煉，整部影片會有不一樣的風貌。王柏傑的演出很刻意，尤其是把臉皺起來哭的時候。且故事裡並沒有交代太多男主角的身世，如果可以說明一下為什麼健誠會從台灣到馬來西亞發展，為什麼會成為房地產經紀，身在異鄉有何文化差異，孤單寂寞又格格不入的生活，可能我對這部片有更多好感也說不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