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部屋

期中考前一週，出乎意料的事情特別多。星期四系上的卡拉OK比賽即將來臨。本來我只是被抓去演臨時一個串場角色，沒想到竟重新燃起對表演的熱情。

表演對我來說一直都是項興趣，可以增強自己所剩無幾的自信心。站在台上聚光燈一照，我就會沉浸在角色繁複的肢體動作中。當然最開心的莫過於下了台聽到觀眾熱烈的迴響。也因為如此，對於表演自己產生了一些看法。

既然要演，就要演到最好！觀眾是我們的衣食父母，要給他們最完美的回饋。

高中時候的話劇社走純無厘頭風。動作誇張、化妝誇張、道具誇張、台詞更誇張，可說是「金凱瑞流」的表演方式。誇張是必要的，因為舞台離觀眾仍有一段距離，須做到最後一排笑出來才算成功。熟練是另一項要素，須把笑場的壞毛病磨掉才有看頭。演技更是不可或缺，要達到完全入戲說服力才夠。我稱這幾點為表演的完美主義；一旦缺一，等著下地獄十八層的下面十八層！

那時一群社員在排戲空檔，總是一同嘲笑木頭人充斥的台灣偶像劇。表情不對位，心境沒準備，臉蛋漂亮如木雕又怎樣？到不如擺幾個大理石雕像配音省事。那時年紀小，自居為演技派不知羞。殊不知光練演技的結果卻犧牲了劇情架構，導致貧乏勉強不知所云的局面。管他的！演的爽、觀眾會笑最重要，其他慢慢喬就好。

那天我站上了久違的舞台。上大學後第一次發揮演技，自告奮勇接到幾個角色。只要搞砸一次---我告訴我自己---只要一次，就準備跪主機板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。那刻心臟直接從胸腔跳到腹腔再跳回去，噁心嘔吐感老揮之不去。噹！布幕拉開，我一個人站在台中央作開場白。別擔心！我一定要冷靜！順順利利的演完一切都結束了！奇怪？他們怎麼沒笑？笑啊！你們笑啊！這篇劇本我們琢磨很久，拜託你們笑一下！心裡一緊，不小心讓台詞過於情緒化，嘴裡講的一行行偏離正軌，語調高到彷彿連天花板都開了個孔。明知這樣會造成反效果，心裡依然盼望著：拜託你們，快笑吧！

我犯了演員最不該犯的罪孽：忘詞。

他們還是不笑。

下戲後我躲在一個極少人會注意之處獨自思考。到底問題出在哪裡？是我嗎？我自己捅了大簍子，表演失敗，問題應該出在我身上。我只是個小演員，連演技完美主義都可以搞到這步田地，成何體統？夜深了，我聽到夥伴們尋找我的聲音，但我唯一的反應就是更加瑟縮。我到底是為何而生？演戲給我很多的成就感，我愛之甚於一切物質享受。但是今夜的表現卻不一樣，以後更有可能會這樣，我到底還要不要繼續下去？我好怕！藏身的樹叢太過平凡，只要是人絕不會把視線落在我身上。我怕他們棄我於不顧！我怕他們抓我回去興師問罪！我怕永遠都沒人找到我！完美主義的詛咒漸漸生效，我開始拿過去的過錯鞭打自己。就算那是過去，但依然是個錯。有錯就應該受懲罰。午夜的冷風灌入枝枒間使我凍的發顫，腦裡的痛苦回憶脫了疆踐踏殘缺不全的自尊。我到底是怎麼了？別人絕對不會想看到這時候的自己。我自己也不想啊！但是到底是怎麼了？我不知道也不知道怎麼知道。

之後的事情幕幕映在眼裡，但我已經失去思考或記憶的力氣。據他們說我一個人發著抖，踏著可怕的步伐回去。兩眼空洞，圓瞪不眨眼，一語不發。我只知道他們說了些話，看到救護車內部兩次，一位護士問一些我沒有回應的問題，然後聽到「留觀」這兩字，一注點滴刺進左手背，還有應該在高雄的老爸出現。我突然覺得自己好軟弱，這麼多人為了一個犯錯的死小孩疲於奔命，而我的回應就是沒有回應？你不是很會演嗎？你笑一下啊！假笑也好，反正就是要有個回應。

我還是沒辦法回應.......

露營活動結束了。忙碌又墮落的大學生活重上軌道。經過了一個月，現在又有人喜歡我的表演了！問題是我這次能應付的來嗎？

盡力就好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