套一句阿信本人對導演弟弟說的話:「比你的《六號出口》好看一百倍。」
《翻滾吧!阿信》是今夏我一直很期待的作品,原因很簡單:這是台灣第一次出現夠格的運動勵志片(如果不算慘不忍睹的《2分20秒》的話),也是難得看到足以與好萊塢相匹敵的優秀作品之一。我們終於不用為了「支持國片」才去支持國片,而是可以發自內心的去喜歡或討論。這是國片久違的榮景,也是我們久違的奇蹟。
延續紀錄片前作《翻滾吧!男孩》,編導林育賢將眼光放在小選手的魔鬼教練,也是自己的親哥哥林育信身上。阿信從小就對體操有興趣,加入國小體操隊後拿到金牌。沒想到長大後,母親要求他放棄體操回去幫忙賣水果,結果開始自暴自棄,在結交了死黨菜脯後,進入了幫派社會。體操底子深厚又血氣方剛的他,在幫派械鬥中無往不利,不料得罪當地角頭之子,只能和染上毒癮的菜脯北上,等待翻身的機會。台北的生活更加殘酷,他翻身不成,又痛失摯友。一無所有的他不想繼續在道上混下去,於是回到故鄉宜蘭,面對之前犯下的錯誤,渴望重拾體操的機會。幸虧得到角頭首肯,他重回體操訓練,最後在1993年亞運,奪得體操金牌。
林育賢在這個哥哥的故事之中,可看出投注了諸多的心血經營。純樸的宜蘭風光、平凡的水果攤、BB叩、露天電影院、鐵皮湯屋,除回歸上個世紀末共同的回憶,也是在地情感的強烈渲染。阿信與總機小姐「聽得到,卻看不到」的淡淡情愫,復古中亦具有十足的浪漫。比起失準的《六號出口》,節奏上也可看出有長足的進步。尤其,前段與中段描繪身在江湖的得意與失意、憤怒與懊悔,細膩深具感染力,相較《艋舺》的文藝腔更顯得直截了當。多虧這段情緒的蓄積,才讓後段的歡喜大結局能借力使力,感動的力道不會差太多。
本片演技幾乎都在水準之上,光看演員之間擦出來的火花,就是一件很輕鬆舒服的事。其中最大亮點,無疑是飾演菜脯的柯宇綸。從狂妄到染上毒癮、低聲下氣、令人心疼的懦弱嘴臉,我相信絕對是金馬最佳男配的人選,就算不中亦不遠矣。彭于晏的口條在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,不敢說有很大的信心可以拿影帝,但絕對可以拿這部當他個人的代表作了!另外,我真的好喜歡潘麗麗演的媽媽。不管是在水果店,邊算帳邊教訓阿信的橋段,還是在餐桌上「吃腦補腦,吃腿補腿」的小小衝突,都呈現出一家人該有的默契與張力。龍劭華和陳漢典飾演的角頭老大與靠爸流氓,確實帶來了不少深沉的黑暗現實。只不過後半刻意要和解收場,使得光明無能延續黑暗,反而覺得怎麼貴人那麼多、阿信的勝利來的太容易,這都是相當可惜的點。
唉!如果多給點戲份讓木瓜聊聊當年發生的事,後來又發生什麼事,也聊聊菜脯的事,或許就不會讓前半段壞到極點的木瓜,太突然就變好人。又,如果能讓林辰唏先去跟阿信打氣,製造懸疑和緊張的氣氛,再將告白放在比賽之後作內斂的收尾,同時提示每個人之後的旅程。或許那場勝利,也不會來的那麼理所當然了。
縱然未臻完美,《翻滾吧!阿信》還是讓我在電影院裡度過愉快的兩個小時,絲毫沒有因此中斷情緒。勵志的台詞很多,但比起「想哭的時候就倒立,這樣眼淚就不會流下來了」這句話,我更喜歡隊友阿樹送給阿信的那一段:「要戰勝別人很容易,要戰勝自己比較困難。」
林育賢透過哥哥阿信的故事,戰勝了《六號出口》的陰影,交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單。彭于晏靠著阿信,不論是角色還是本人的相助,走出了青春偶像的包袱,成為一個夠格的演員。柯宇綸藉著菜脯,洗脫過去的載浮載沉,可望在金馬標下自己的一顆星。而長期以來低迷的台灣電影,也出現這麼一部前無古人、相當動人的運動勵志作品。
是的,《翻滾吧!阿信》不只是一部想要翻出重圍的電影,我相信更象徵著台灣社會對翻滾契機的期待。為什麼台灣社會老是在有運動明星得獎的時候,才說他是台灣之光?在我看來,不是大家認為練習的過程不重要,而是台灣人的民族情感,太殷切期盼著要戰勝自己,在世界發光發熱的緣故。殊不知,戰勝自己的過程,很無助、很徬徨,看不到希望的光芒,就像阿信的長短腳一樣,是一道很難跨越的門檻。
當然,所有的神話都會告訴你,努力都會被看到,辛勤都會有回報。片中的勝利女神也一如慣例回應著這份慷慨,給予回頭浪子勝利的機會。可是重點永遠不在這裡。贏過別人很簡單,但只有在人生谷底翻滾過的人,才能感受到那甜美的刻骨銘心。而這個得來不易的勝利經驗,也才會留存在我們的記憶裡,支持著我們繼續走下去。
《翻滾吧!阿信》是我心目中,要稱為「夠好看」的國產商業電影之最低限度所在。阿信不僅集片中眾人之志而翻滾,也可以說是我們期待阿信能夠帶著我們一起翻滾。翻出憂傷,翻出挫折,翻出信心,翻出我們想要的淚水還有感動。
反正,就用力的翻滾吧!管他在正反之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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