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部屋

不難發現，老牛仔的《強艾德格》不管是劇本、攝影、選角、美術或者是化妝，都透出一種「我想拿奧斯卡，快給我奧斯卡，馬上給我他媽的奧斯卡」的強烈情緒。

繼《自由大道》之後，金獎編劇Dustin Lance Black在《強艾德格》中，描繪開創FBI的胡佛背後不為人知的動機，強烈暗示他是一個一生生活在櫃中的隱性同志。就某方面來說，可說是《自由大道》丹懷特角色的延伸。

從小到大都沒脫離母親強褓的胡佛，迫於社會情勢與母親的意見，隱藏了自身的同志傾向。偏偏他個性又愛出風頭，敢衝敢撞，堅持己見並付諸實行。於是他必須極力維持自己的形象，掩蓋所有對他不利的傳聞。同時，年輕時目睹的共黨之亂，亦影響到他極右派的政治傾向。自然這層層關係反映在他的管理風格上面：因為強大掌控慾，所以極力要求忠誠；因為不耐反對言論，所以對異己打媒體戰，甚至用情報鞏固自身地位。這也就是他可以歷經八位總統，做了五十年的調查局長，沒有人動的了他的原因。

一次想橫跨半世紀，頗具史詩企圖的梟雄傳記，對奧斯卡念茲在茲的心態昭然若揭。這種論調或許不無道理，但編劇一面倒的態度，就跟劇中的胡佛一樣偏執。可能Dustin身為同志，會認為同志的故事很重要一定要講。但胡佛一定是因為性向不見容於社會，在櫃中極度自卑所以自大於事業？他跟左右手克來德陶森出雙入對，只能有「他們彼此相愛」這種腐到極點的解釋？反正真正的胡佛資料被保護的太好，編劇可以有太多想象空間。照這樣的論斷，對胡佛忠心耿耿的秘書小姐甘蒂，也有可能和胡佛、克來德三人行，今日的FBI就是他們三人愛的結晶，一磚一瓦都充滿著快樂與悲傷的回憶與體液，豈不開心？

想拍同志片，從這幾年柏林泰迪熊獎的趨勢，就可以看出「出不出櫃」已經不是討論的重點。刻意去講櫃中的悲劇人格，也只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。沒想到在老牛仔克林伊斯威特的詮釋之下，這部片竟落入另一種形態上的偏執。

《強艾德格》於敘事結構與《鐵娘子：堅固柔情》類似，同樣都是從晚年主角的回憶開始，帶出過去與現在交融的雙線敘事。實不相瞞，前半段的鋪陳在開場一炸之後，還真是有夠悶。老牛仔最近很愛用非常深沈壓抑的風格，而這部片的冷黑色調、大量的旁白解釋與波瀾不興的配樂，彷彿老胡佛的絮絮叨叨，又臭又長。不是把片子拍悶就可以得奧斯卡，怎麼都搞不清楚這點？

等到出場人物到齊，胡佛展露陰暗的另一面，整部片突然從Discovery變成家和萬事興。胡佛的媽寶病越來越嚴重，和克萊德的互動也越來越超過。互整領子不打緊，還手牽手，視線交錯。兩人共遊賽馬場，在房間因談到女伴而吵架，互摔東西砸了房間纏繞扭打還接了吻…。肉麻至此，試問我究竟是在看人物傳記還是同志八點檔？

又，母親去世的那一刻，胡佛穿起母親的衣服和首飾，扮成母親的模樣在鏡中對自己說「要堅強」，隨後扯掉項鍊跪地慟哭。經過這場有夠畫蛇添足的戲碼，我終於知道，這部片已經隨著演員誇張的老妝失控了、脫軌了、墜下山谷一去不復返了。

年輕的胡佛越來越誇張，老來的胡佛也越來越突兀。過去與未來的雙線敘事，擔任回憶角色的老胡佛戲份並沒有比較輕，反而是為了要幫年輕的自己辯解，結果越辯越神經質。李奧納多迪卡皮歐、娜歐蜜華茲與艾米漢默，不管是誇張老妝或者是扮老演技，時而氣盛露餡、時而畫虎不成，並沒有足以駕馭曾經叱咤50年的老者身影。剪接切來切去，老少互換實在很干擾。與《鐵娘子》的梅莉史翠普相較，更是叫人嘆息。

總而論之，老牛仔這次出手異常的重，急著在情感上將胡佛去英雄化，所以我們看到劇中的FBI彷彿是胡佛個人的玩具，是他威脅利誘的偏執權狀，是他築起的陰暗堡壘，是他談情說愛的曖昧場域。Dustin Lance Black則是太過執著於胡佛的同志傾向，導致迪林傑等江洋大盜僅是過場，用以解釋胡佛為調查局擦脂抹粉的事跡。探員們只是佈景的一角，無足輕重也死不完的雜魚。稍微有所戲分的羅柏甘迺迪（甘迺迪胞弟，時任美國司法部長），頂多是陪笑和驚訝的花瓶。至於丟掉小孩的林白先生，看完電影之後你還記得多少？

不是把片子拍得很悶、批判的很用力、加入同志元素以及橫跨五十年的時間維度，電影就有得到奧斯卡的希望。努力不一定有回報，努力過頭反而是業障果報，《強艾德格》這個重到不可承受的作品，撇開編劇的偏執、導演的偏執、劇中角色和過分化妝的偏執，我還真看不到任何東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