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部屋

當賈斯丁隆在《終極警探4.0》中，問布魯斯威利說為什麼他要做英雄，布魯斯威利的回答是︰「因為沒有人願意當(英雄)。」

當英雄，一直都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。為了打擊犯罪，他必須犧牲睡眠的時間。為了宣揚理念，他必須付出直到鞠躬盡瘁。為了維持全然正面的形象，他勢必活在每個人的目光之下，被拿著放大鏡的專家們，一吋又一吋的檢視。為了世界短暫的和平，他必須同蠟燭一般，燃燒自己，照亮別人。如此辛苦的角色，有誰堪當？

《黑暗騎士》一片，出現了兩種英雄。一個是能在檯面上拋頭露面，眾目睽睽之下將壞人繩之以法，以律法作為後盾的檢察總長哈維丹特。另一個是以多金總裁的面具隱藏內心，得不到群眾的認可，卻仍在背地裡默默為城市付出的蝙蝠俠。同樣都是正義象徵，蝙蝠俠信賴丹特。他希望丹特能用司法的力量，接手城市的和平，進一步讓蝙蝠俠得以歸隱山林。畢竟做英雄，勞心勞力。能力越大，承擔越重。持續讓蝙蝠俠以非法方式打擊犯罪，或許不是永久的權益之計。

這也就是為什麼，哈維的隕落會如此令人心碎。

就在我剛踏進美麗華的門廳時，我也完全沒想過自己竟再度被克里斯多福諾蘭所感動。IMAX影廳一直個意亂情迷之地。只要一部電影有出IMAX版本，不管是巨型螢幕版或是3D立體版，我一定盡我所能的搶到入場觀賞的機會。IMAX的大螢幕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，能夠將電影既有的感染力加以渲染擴大。尤其是諾蘭精心雕琢的高譚市，在水晶般的解析度與音響效果之下更顯得無比震撼。

上集《開戰時刻》，諾蘭以他的實力證明，就算是天馬行空的漫畫也能以寫實犯罪劇的姿態，撼動全世界的電影市場。這回諾蘭則是加深加廣，在浩瀚的水泥森林裡上演一齣以人性與恐懼相互交織的大時代劇。

貫穿全劇的靈魂，是那位真實到令人不敢逼視、既冷酷又傲骨的小丑。

小丑是個迷樣的存在。一般的犯罪者畢竟是人，一定都有自己執著的理念，也會有自律的原則。但小丑不是。他代表的是全然的邪惡；他有如漢尼拔萊克特的狂妄與冷靜，唇槍舌劍便能左右局面；他洞悉人性弱點、不按牌理出牌，是製造混亂的恐怖份子，是犯罪藝術的箇中好手；他的憤世嫉俗已昇華蛻變，濃縮成聲聲刀割般銳利的狂笑；他生存的意義就是想看著世界滅亡，道德淪喪的末日景象。更可怕的是，他只用幾桶汽油和幾枚炸藥，就讓冷漠的高譚的居民見識到地獄般的恐怖，並且樂在其中。

「如果我說，今天一個古惑仔會中彈，或者一車軍人會被炸死，沒有人會恐慌。因為這都在人們的原則裡。」對高譚市的居民而言，他們不像熱情的紐約市民愛戴著蜘蛛人，蝙蝠俠對於他們，不過一個搞變裝遊戲的怪胎罷了。他們的原則就是自己的生活圈。只要不出現會影響他們生活作息的事情，就不會多加注意。一旦小丑威脅要開始無差別殺人，全市都慌了手腳。

面對小丑這種煽亂者，就算檢察總長哈維丹特、維安小組吉姆戈登以及蝙蝠俠組成黃金三角，也只能疲於奔命、莫可奈何。小丑最擅長的，就是將對手的計謀，借力使力反將他人一軍。即使佈下天羅地網，一遇到小丑血紅的嘴角，都只能是個笑話。

英雄畢竟都是人，都有弱點的。

檢察總長哈維丹特，弱點在於嫉惡如仇。有時怨恨過深，不擇手段仍不自知。他背負著全市居民的期望，更加執著於打擊犯罪的使命感。他不信任戈登的部下，在他認知當中，只要有汙點就該加以設防。

戈登是個老好人。警局裡人多事多是非多，要清理門戶，讓每個人如白紙般乾淨根本不可能。身為一個主管的角色，他選擇信任他的下屬，相信人性本善終會改過，相信自己監視之下就沒有問題。殊不知，這讓黑道有趁虛而入的機會。

蝙蝠俠則是苦於自相矛盾。他知道他的出發點是伸張正義，為了城市的和平而努力。可是他的行為觸怒了黑道，讓黑道找上小丑來報復。而草菅人命的小丑更是如魚得水般，在城市裡展開一連串的大屠殺。為了阻止日漸囂張的惡行，他發現自己越變越殘忍，模糊良善的本意。

於是，小丑戲謔的笑聲中，他們三人的天羅地網，反讓自己陷入桎梏。在與小丑交戰之時，白色騎士中箭落馬，哈維丹特失去一切。

「你要不就英雄似的戰死，要不就活得夠久看到自己走火入魔。」哈維丹特被燒傷的半臉，赤裸裸現出他黑暗的一面。白色騎士殞落了，取而代之的是被憤怒所逼，心智偏執扭曲的雙面人。

筆振於此，我不由得想為負責編劇的克里斯多夫和強納森諾蘭兩兄弟，起立鼓掌三分鐘。他們將一個漫畫裡打擊犯罪的象徵，把一個反派多到超現實的城市，塑造的有血有肉有說服力。《開戰時刻》中能夠合理化蝙蝠俠的身手、具像化蝙蝠燈的來由，又不讓它們脫離神話色彩，著實功力不凡。而這回，我們總算見到高譚市的真貌，一個栩栩如生的現代大都會，銀行、法院、警局、戲院、港口、工地、電視台、商業大樓、行政中心，各行各業皆寫實到完全看不出破綻。然而諾蘭兄弟並不只有擬真片中的硬體設備而已，他們能把一部單純善惡對決的漫畫電影，添加大眾心理學的元素，使整個劇本相較其他暑假檔更具深度與層次，隨便一個段落都可以寫篇社會學的文章探討。彷彿電影不再是電影，而是我們生活的縮影；是每天新聞報導中，面無表情的主播所說的故事。小丑的可怕，我們或許早已知道。而更可怕的，在我們身邊，難說沒有像小丑一樣瘋狂的人，唯恐天下不亂，會將電影情節付諸實現。一部劇本的寫實程度，顯然超越了IMAX巨型螢幕的框架，可謂觀止矣。

能將劇本的寫實實踐出來，好演員功不可沒。而述及好演員，則不得不提前些日子不幸過世的希斯萊傑。《斷背山》中，我們見到他的好演技。這回，他一肩撐起整部片的靈魂。小丑一角，有戲時觀其身，無戲時見其笑。縱然其他演員非常稱職的演好自己的角色，然小丑的鋒芒比起同台的克利斯汀貝爾、亞倫艾克哈特、瑪姬葛倫霍等演技派，與蓋瑞歐德曼、米高肯恩、摩根費里曼這些戲精級演員，有過之而無不及。從預告片的發佈直到整部影片播映告終，觀眾印象最深刻的，仍然是小丑那過目難忘、狡猾戲謔的嘴臉。希斯萊傑過世，讓好萊塢失去了一位好演員。至少他留下了一個影史中難出其右的經典角色，雖是絕響，卻震耳欲聾，流芳百世，煞是傳奇。接下來，就看奧斯卡評審賞不賞臉了。

身為導演，克里斯多夫諾蘭最令人稱頌的，就是他能將過去受喬舒馬克荼毒的蝙蝠俠拯救出來，以深邃的學術涵養為蝙蝠俠換上更真實的風貌。傳統漫畫英雄片，就是讓觀眾脫離現實的囚籠，浸淫在夢幻的國度裡。諾蘭卻反其道而行，除了應有盡有的視效展演，更用貼近現實的角度引起觀眾共鳴。影片最後，蝙蝠俠攬上莫須有的罪名，為大局而犧牲了自己。他蛻變為黑暗騎士，暗自守護著高譚市的一切。

從《開戰時刻》到《黑暗騎士》，蝙蝠俠終於成為高譚市不可或缺的英雄。而導演克里斯多夫諾蘭，不僅僅是成就了蝙蝠俠，同時他也成為一位好萊塢的英雄，不可或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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